从建立庞大视觉宇宙,再到通过创建另一人格来反思他的精神健康问题,DPR IAN一直在磨练他的技艺。
当2015年底DPR Ian向他在K-pop组合C-Clown中的职业发展道路说再见时,他的未来还很迷茫。“就在C-Clown解散的时候,我已经开始花精力开始做视频了,”Ian说,当时他还以Rome为艺名,是这个2012年夏天出道、还算成功的组合的队长兼rapper,“我一直想找像(视频创作)这样创意性的发泄方式来让自己好过一些,但希望创造一场运动的想法一直都在心里。我只是当时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样子。”他却对一件事充满着确信,“我想制作属于我的东西。”
他将其变成了现实,为自己和年轻的地下rapper Live、Cream和REM创立了一个名为Dream Perfect Regime的厂牌,每个人都将厂牌的首字母缩略词DPR作为名字的前缀。Ian在这个行业里已经摸爬滚打足够时间能够驾驭起这样的事业,但K-pop对他的控制还没有完全结束。“当我们解散时,我还在合约期内,公司不让我走。我还遭到了很多非议,尽管我是唯一一个试图在推特上发声向粉丝解释的人,依旧有很多人认为我才是解散的原因。我对此很愤怒,但也因为未来能做不同的事情而感到更加兴奋。”
最终他得以从前公司解脱出来,并将重心转移到指导DPR视觉概念上——无论是扫视广阔的风景,还是点缀着令人眼花的灯光的幽闭房间。2020年,他以“So Beautiful”重新以艺人的身份回归亮相,这首歌有着重复上头的口哨、被弦乐包裹着的歌词、充满假声的副歌,而视频却是完全相反的充满黑暗的心理紧张感。从表演曲调,到金属乐的宏大曲风,它标志着DPR Ian开始转向他在澳大利亚长大时喜欢的这些音乐风格,同时也标志着他的另一个自我MITO的诞生。
MITO是DPR Ian对躁郁症的反击和表现,他在高中时被诊断出患有躁郁症,“MITO代表的是,美好时刻总会被我的怀疑所摧毁,”他说,“代表了我试图找到一个完美结局、完美时刻,或是一个想法、概念,或是对自身的理解、同时不让它被我的反面情绪/MITO渗透的旅程。”
如果说DPR Ian在2021年的首张EP Moodswings In This Order 中表达的是对自身恐惧、高潮、低谷、以及对作为自身复杂又无处不在的MITO的探索,那么他的第二张专辑Moodswings In To Order 则是对MITO这个混沌嘈杂的存在进行更为深入的潜入。作为构建这个宇宙的起源故事和前传,MITO是一个从自己曾陷入的黑暗中挣扎出来的天使,而这个故事的配乐,从trap合成的“1 Shot”,到震动心脏的电子乐“Ribbon”,再到交响emo “Ballroom Extravaganza”,包含十二首歌曲。无论是声音还是视觉,它都是充满电影感的作品,Rolling Stone 杂志与DPR Ian坐下来聊了聊,希望能更好地了解他,解析这张今年来最为充满雄心的唱片之一。
你用了“运动(movement)”这个词来形容DPR的起源,那是你当时的想法吗?
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在K-pop体系里被压抑太久的愤怒,当时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发生,但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系统完全没有有机的地方可以供你成长。韩国也几乎没有什么企业家精神,被轻视是因为它太不同了,人们害怕说出自己的想法。我想无论如何都要做一些让人们看到它就会被它吸引的作品,为创作者和艺术家打造一个新的系统和新的途径。
你曾经有很多粉丝很希望你能成为solo艺人,接触一下像AOMG或者Feel Ghood Music之类的韩国嘻哈厂牌,那时候不这么做有什么特别理由吗?
我只是太固执了,我觉得我自尊心太强了。[笑] 说实话除了我自己,我不想依赖任何人。这是虚荣心吗?我太渴望(创意所有权)了。
从另一个角度来看,是否是因为你希望能在一个更稳定的空间里建立自己的职业生涯,从而能在确定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艺术家的同时,得以保护自己?
有趣诶,我觉得你说的完全正确。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,那时候我想成为一名艺术家,又想在系统里做一些不同的事情。我必须磨练自己。我虽然并不想成为一个著名的导演,但这是我构建更大图景所需的工具。
这张专辑里,你的音乐灵感听起来就像原子对撞。是什么让你想在一个策划里探索融合如此多种声音?
我现在发现,从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开始,灌输给我的、让我震惊的那所有事情,一直伴随着我。一旦有什么吸引了我的注意,我就会一头栽进去,这并不是某一时期才有的行为。朋友们开玩笑叫我“囤积狂”,因为我不会丢弃掉那些对我的感受有很大冲击的东西。
在DPR的早期阶段,你有为自己创作音乐吗?
我在各处都有涉猎,但一直对制作音乐有浓厚的兴趣。不过直到2018到2019年,我才认真地扮演起这个角色。
你有很多名字——Rome (C-clown时期艺名),Ba-Rom (韩语名字),Christian Yu和DPR IAN。你最认同哪一个?
每个都代表了我生命的不同时期。对我来说,改变很重要,我一生都在搬家。八年级时,我妈妈送我去了在瓦努阿图的传教之旅,从那时起,只要有转变,我就会给自己一个新角色,一个新名字。也许这是一种应对机制吧。此时此刻,我最认同的名字是Ian,但谁知道未来会怎么改变呢?
你能总结一下这张专辑的故事情节吗?
在这个宇宙中,有一个核心角色叫“疯狂先生”(Mr. Insanity,有专门的专辑曲目),他就是个怪人,准确的说就是个疯子,但很有趣的地方在于我认为疯狂可以带来秩序。他以自己的形象创造了所有的实体和故事——包括我上一张EP里的那些——并希望从中能找到一些理智。他的第一个作品是代表纯洁的MITO,这就是MITO以天使的形象出现的原因。MITO嫉妒其他创造物,觉得自己是唯一值得爱的人。“疯狂先生”看到了他的黑暗面并驱逐了他,所以MITO感受到了背叛,憎恨“疯狂先生”所做的一切——并发誓要侵扰他创造的每一个生灵。他想成为主角。
这张专辑关于造物和堕落天使的概念,是你成长经历的直接反映或者回应吗?
我被送进过天主教学校,被送进过基督教传教之旅,当我结束时我和几个科学教教徒待过一段时间。我姑姑是个虔诚的佛教徒,所以我也去过寺庙。我(在神学方面)很分裂,但共同的主题是超越生命体的存在。对我来说,这张专辑的背景大多来自于躁郁症——当我总是处于狂躁状态时,它促使我会去寻求更高的存在。以前这么做是因为当时的我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些沉重的想法;但这并不代表它给我带来过平静,它只是一件萦绕在我脑海里的事情。
开场曲“Seraph”里面有一句歌词,“天空开始染红,星星开始坠落,我感受到自己的蜕变,我的世界开始分裂。”这和你的心理健康有什么关联吗?
当我谈论世界分裂时,其实是我进入了那种[躁郁]状态,这就是我感受到的感觉。这同时指的是炽天使的降临;他与神的最后一次对话时,点燃了自己的翅膀。当我的世界开始分裂的时候,我总会问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。而MITO问创造这个宇宙的神——疯狂先生——“为什么?”的时候,那是他在变成黑暗灵魂之前的最后一刻。正是因为爱,他感到被背叛了。这张(专辑的颜色)之所以是红色,是因为我想做一个由三部分组成的系列。第一部分EP是黑色的;中间这张是红色,与爱和愤怒有关;最终会变成一张白色的专辑,正好是天使降临的倒序。
MITO从你一个人的想象,变成了大众想象的一部分。作为一个内在的实体,你觉得和他的联系是变多了还是变少了?
因为之前他并不那么显露在外,所以感觉更私人化。在EP出来之后,我看到了粉丝们的反应,是的,虽然他仍然很原始而私人化,但现在他确实觉得自己更属于这个世界了。
既然他没有那么本质性地与你的每种体验和情感联系在一起了,这是否给了你更多的创作自由呢?
我非常注重真实的感受,比如我写了30分钟的歌,如果从这个状态剥离出来,我就再也回不去了,所以能让我在创作上放开某些方面,对我来说是很好。把他交给这个世界能让我有更多的回旋余地,让我知道我可以做出多么疯狂的作品,这就是为什么一切开始螺旋上升了!我不知道我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,我很害怕!(笑)
你在每个视频中持续创造了主题线索——大量的实体、空旷的风景、光暗的对比、故障的效果——这些都源于哪里?
它总是来自我被压抑的情绪。我说过我是一个“囤积狂”,但是,举个例子来说,我仍然记得在澳大利亚看 Cats 的时候,那时候我大概六七岁,它在运动、人物角色等戏剧方面的造诣,一直影响着我,我的一切都是从那时开始塑造的。我一直在寻找一种能反映出我所看到的一切的方式,但每件事都必须有上下文背景和故事——更为冲击我的,不是简单的爆发,而是缓慢的积累。我的叙述是黑暗而戏剧性的,但同时我也认为它很美。比如我不会单纯地放一只蝴蝶进去,而不给它的翅膀点上火,你知道吗?有些事物必须被完美构建起来之后,被完全地毁灭。创造出一个人物,然后摧毁他。
贯穿这张专辑的还有一个爱情故事,不过这讲述的是MITO的还是你的呢,还是说两者有所交织?
我把这个概念建立在自我认同、试图理解自爱从何而来的基础上,同时也建立在我的人际关系、以及这样的爱对他人会有何影响上,尤其是当我处于狂躁状态的状态时。通过恋爱和分手,我对自己有了很多了解,是的,它也确实激发了很多黑暗面。
就像在“Miss Understood”里一样,它是一个角色的日记,在里面她爱上了Ian,但她同时也有点爱上了MITO。它来自个人经历;当我是Ian的时候我想约会,但奇怪的是,她会有一瞬间喜欢上我内心的黑暗面,而“你根本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后果”。但她一直待在我身边,我却很难在她面前做我自己。当然这其中包含着一种自卑感,因为我知道我在不同精神状态下有多么不同,但同时因为我不想在精神上伤害别人,我也非常谨慎地不让自己在这样的状态下付出一切。于是我将自己隔离起来。这张专辑中的很多歌曲都符合这一点。
你提到过你会过度关注一件事,那么意味着生活的其他部分会变得非常次要。这种情况有所改变吗?你开始找到平衡了吗?
对于很多人来说,醒来时的第一个想法并不是,“我要如何分散自己对情绪的注意力?”但这就是我的生活。我明白这是一种应对机制,但随着时间的推移,我需要更大的概念才能分心。这也是我找不到自己到底想要什么(生活)的部分原因。我意识到我对创造如此痴迷,以至于对其他一切都失去了感觉。这很耗费精力,我需要找到平衡。如果不这样做,即使是强行的,也会有很大的自我破坏性。我不认为我现在能做到这一点,因为它需要来源于目标的改变,而这又是恐惧的因素——我的创作即我的完整人格,一旦停止,我就会有这种身份危机,这正是我害怕的。
也许你只能从自己身上取出这么多内容,把它们丢到这个世界上之后,就没有什么可扔的了。
我觉得我总是要想出一些东西来表达,我朋友说你总能找到讲出个故事,但这正是我所害怕的。它永远不会结束!我会像一个名叫MITO的老爷爷一样。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把它拍成三部曲,但我真的准备好放手了吗?我是一个追逐混乱的人,之所以会把这张专辑描绘成从黑暗到光明的过渡,是因为我真心的觉得我需要给自己一种走进光明中的感觉,否则它会让我陷入抑郁。我需要释放出来。就像试着分手然后继续生活一样,现在它正在把我逼疯,但说到底,这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。